虞北洲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宗洛了。
不, 或者这么说也不对。
他们明明日夜相见。
鲜少有人知道,新帝寝宫里陈着一具万年寒冰铸就的冰棺。
而冰棺里躺着的,则是十年, 于大渊皇城之下拔剑自刎的渊朝三皇子。
虞北洲端坐于高台之上, 身穿红金龙袍, 一只手撑着脸, 百无聊赖看着下方文武百官战战兢兢的面容。
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, 这位十年窃国的新帝脾『性』格最为暴戾,别说渊帝了, 简直比之商纣夏桀还要残暴。
当初渊帝在位时,好歹踏平山海,只差一个国家便一统天下。虽列国夫子提起大渊暴///政,皆是摇头叹息,天下烈士恨不得揭竿起义, 人人取而之。但到底大渊国民对大渊耿耿忠心, 再加之不断扩张缓和了国内矛盾, 故此平息不少。
而,等渊帝突发急病去后, 一切都变了。
北宁王虞北洲开站队四皇子, 正式加入夺储之争。
虽诧异一直不显山不『露』水的四皇子竟埋藏这么深, 但这历年来大渊宗家的皇位都得经过血腥变革,只算作沿用旧袭,传统惯例。
反正宗家人也不在乎自己在青史上是个么样的形象, 他们给朝修的史里也没说几句好话,难不成后就给他们说好话了?
五六皇子则又惊又怒,丝毫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纨绔风流的四皇兄不仅养精蓄锐, 竟还拉拢到了北宁王这一大助力。
北宁王麾下有天机军,谋士人辈出。
要人有人,要兵权有兵权,荣宠加身。得了他相助,相当于赢在了起跑线。
看来这回,四皇子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了。
朝中众人纷纷叹息,准备料理渊帝的后事。
‘明明三皇子殿下更加适合那个位置。’
不止一个人这么想,只可惜无人敢说。
就像朝中重臣谁也不明白,为么渊帝在急病突发的当晚,要传下那么一道勒令赐剑自刎的圣旨。
当时半数文武百官大惊失『色』,反复验证,终于确定,圣旨的确是渊帝亲手所书,盖了大渊的皇天印玺,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。
就连虞北洲也不明白。
明明宗洛可驾马离去,回到边关,重整旗鼓再回来造反。
但是他没有。
他选择了在城墙之下拔剑自刎。
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虞北洲只觉得荒谬又可笑。
他的师兄,从来都是表面看上去沉着稳重。就像一个真正的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样,冷冷俯瞰着万事万物,看似谦逊,实则心怀反骨,比谁都要傲慢。
这样的人,难道不应该带兵冲进皇城,『逼』至渊帝病榻,好好问清楚当年为何在巫祭大典后厌弃他,为么他调去边疆,为么要写下赐死圣旨。
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。
虞北洲不明白。
等到他去收尸的时候,也想不明白。
夺储期间皇城戒严,百姓不得随意外出。家家户户知晓三皇子自刎于城下,在门摆上兰花,贴上白纸,沉默用行为表达着哀悼。
三千玄骑战死在城下,放眼望去黑云沉沉,雷鸣电闪。
大之上焦黑一片,赤『色』的血逶迤在暴雨过后的水洼内,晕开触目惊心的亮『色』。
刀剑兵戟之间,白衣剑客跪倒在,墨发披散,脖颈上一片血痕。
他的双眼紧闭,脸庞呈现死去时的青灰『色』。却依旧用七星龙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,宁死也没有倒下,像这沙场上唯一的王。
整整一天时间,没有人敢踏足这里。士兵也只敢在城墙上沉默眺望,目视着这场无声又悲壮的葬礼。
虞北洲叹了,轻轻抱起这具冰冷的尸体。
他居高临下望着怀里的人,难得升起兴致,用手沾满血痂的发尾扫开,凝视着紧闭的双眼。
活着的时候,不管哪一次见面都是血雨腥风。
也就只有死了,这么接近,这么听话。
他嗤笑一声,“师兄真可怜,到最后竟要最讨厌的宿敌为你收尸。”
奇怪的是,明明毕生大敌死了,应当欢欣雀跃对。
虞北洲心里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。反倒像空落落缺失了一块。
到底缺少了么呢?
再后,在他的支持下,蛰伏隐忍年的四皇子终于成功扬眉吐。宗永柳连人带府被天机军包围,大势已去。宗元武被『逼』到悬崖,四面楚歌,不得已纵身一跳,尸骨无存。
就在大局已定的当晚,丞相裴谦雪忽说自己身上有渊帝临终托付的密旨,指责四皇子并非渊帝中意的储君,登基不正言不顺,万万不可为。
“瞧裴相这话说的,您可是我们这边的人。”
站在金銮殿,宗承肆放声大笑:“不正言不顺又如何?只要您开金,这天下终究还是孤的!”
“呲——”
下一秒,他的神情就凝固在了脸上。
身穿红衣的军站在他身侧,淡淡拔出剑来。
剑尖上还浮着猩红的血,不过看一眼都叫虞北洲觉得肮脏,远远比不上那人的香。
“四殿下说的是,既都是不正言不顺,那这皇位,本王也想来争一争。”
宗承肆死的时候,面容扭曲,充满了不敢置信。
“淮南......你......”
虞北洲知道,要是他直接同宗承肆说,就凭后者对他一腔情意,恐怕就此让出皇位也未尝不可。
只是他不想罢了。
没人想到虞北洲竟这么放肆大胆,就连裴谦雪也有些错愕。
往日就算北宁王『性』格乖张,哪也不过张扬肆意了些,哪个千古没有些奇怪的癖好?根本不足为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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